鈴木敏夫與宮崎駿、高勳的相識過程十分有趣且具代表性,這三人的個性與日後的互動模式幾乎就在相識的初次成型,只能說這三人都是真性情的歐吉桑。鈴木敏夫原來是編輯,因為想找高勳寫專刊所以打電話給他,對於完全不認識的人邀稿,高勳可以滔滔不絕的講一個小時的電話只為了說明:「我不想跟你會面!」就在鈴木敏夫已經暈頭轉向的時刻還加一句:「這部動畫還有另一個製作人宮崎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電話轉給他。」根本不知道宮崎駿是誰的鈴木敏夫發現電話換人了,而且劈頭就是:「關於這部動畫我有很多話要說,請給我十六頁!」鈴木敏夫原本只預留特刊八頁的一部份,結果花了一個半小時講電話換來的是一場空,因為高勳不寫,宮崎駿要十六頁,完全兜不攏,連見面都不必要了。

不過因為這通電話大大引起鈴木敏夫對兩人的好奇,鈴木敏夫還是找了機會去「認識」宮崎駿、高勳,展開此後三十多年的情誼。

我是那種相信工作磁場的人,不過前提是得「樂在工作」,因為喜歡自己的工作,能從工作中得到樂趣與成就感,自然能碰到志趣相投或是合作默契佳的工作夥伴,如果上班真的只是為了錢,或是成天計較誰做的多誰做的少,這樣還拿「磁場」不合當理由,那就很可笑了,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我一直對從事過編輯工作的作家很感興趣,日本編輯的工作型態與台灣的不太相同,鈴木敏夫稱自己是「編輯型的製作人」,這是讓我對此書產生興趣的一大主因。鈴木敏夫說編輯工作主要是向作家邀稿並協助其完成作品,執行工作任務時除了要和作家合得來外,還要在作家產生新的創作慾念時當他的第一個讀者,但是第一個讀者可不好當,鈴木敏夫說當作家的第一個讀者的關鍵在於作家向你傾吐什麼的時候,要高明的搭話,搭話的時機不對,編輯便無法取得作家的信賴。搭話要搭的高明,必須多了解這位作家所受的教育,並讓自己具備同樣的素養。

看來很簡單的一段話,但要真正做到何其困難,如果不是對於自己當下所做的事抱著極大的熱情,怎麼有辦法完成。鈴木敏夫為了想和宮崎駿、高勳深入交往,所想的辦法是把與兩人會面的談話原原本本的紀錄下來(他們三人幾乎是天天見面),看他們提過的書籍、電影,這樣的「功夫」他做了幾乎十年。雖然鈴木敏夫在書裡所述說的口吻都是輕鬆有趣的,但反覆閱讀此書的我深深覺得只有真正努力付出心力工作的人才有資格說出「樂在工作」這四個字。

不過鈴木敏夫也不是一直居於追趕的劣勢,要知道能當首席製作人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我記得書裡有一段很有趣,宮崎駿製作《魔法公主》時原本要用另一個片名《阿席達卡艸耳記》,「艸耳」這兩個字要連成一字,是宮崎駿自己造的字,意思是「一段口耳相傳的傳說」,宮崎駿很愛取這種怪片名,可是鈴木敏夫覺得這樣不利宣傳,所以在預告片時便直接用了《魔法公主》,從不參加預告活動的宮崎駿是在生米煮成熟飯後才發現,雖然生氣也沒法改變了,所以感覺這三人的相處模式真的很像食物鍊,很有趣。

食物鍊的另一端是高勳,在鈴木敏夫的筆下高勳是個很聰明的人,也是宮崎駿最在意的前輩。高勳可以只靠看書和與人訪談就寫出一本研究紅花的書!話說在《兒時的點點滴滴》裡是以摘紅花為提材,高勳是那種會對「怎麼做」感興趣的人,結果在拍攝動畫的過程中他完成一本「紅花要這樣加工製造」的研究專書來,最神奇的事在後面,高勳研究出的方法與他們採訪的農家不同,但後來工作人員找到米澤的一位紅花達人,達人看了高勳的筆記後說:「這的確是最正確的做法!」

勳當過《風之谷》的製作人,他可以用簡單明確的方法控制預算與分配工作,而且是在第一次當製作人的時候,由此可見他能力之強。不過這樣的人卻可以因為想不出連載卡通的片頭就與製作人爭論:「為什麼這個卡通要每週播出?」這種巫婆覺得很無賴的問題,而且還是在已經要開天窗的狀況下爭論了四個小時!

除了高勳、宮崎駿這兩位很會胡攪蠻纏的歐吉桑外,這本書裡還有兩位我也覺得很佩服的歐吉桑,一位是鈴木敏夫在德間書店當編輯時的主編尾形先生,怎麼厲害呢?可能要看書才可以了解,但我很佩服的一點是他竟然可以以「喜不喜歡這個人」當座位分配的依據,這種行為讓我覺得很好玩,雖然我如果碰到這種主管可能很不爽吧,但在書裡看到卻覺得:「真是有真性情的歐吉桑啊!」

另一位是德間書店的社長,這位社長讓我見識到「氣魄」這回事,因為他跟鈴木敏夫說:「錢不過是一張紙嘛!」而且他是打從心底這樣想,所以做了很多他想做且不惜代價的事,包括資助大陸導演拍攝激怒中國電影,如《紅高梁》、《菊豆》與《藍風箏》。我很喜歡他說過的一句話:「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跌倒,一跌倒事情就會過去。」雖然不知道怎麼跌倒,可是我想能有勇氣接受跌倒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到呢?這麼一想好像很多束縛都不見了,心情也輕鬆了起來。我覺得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應該說不出這樣的話吧?

總而言之千萬別被這本書那不怎麼有趣的封面騙了,這書雖筆調輕鬆有趣,反覆翻看則對於鈴木敏夫的「仕事道樂」有不同的體會,那是用了心工作的人才會有的生活。我最喜歡其中的一個小故事就給我如此感受。話說宮崎駿在畫《龍貓》的時候,鈴木敏夫對於姊姊皋月這個角色有點意見:「宮兄,小孩子這麼能幹長大會變壞喔。」原來他覺得姊姊太厲害了,一點也不自然。宮崎駿聽了很生氣:「我小時候就是這樣!真的有這樣的小孩。」原來宮崎駿小時候因為母親長年生病,他必須照顧家裡其他小孩,因有這樣經歷才會有姊姊這樣的角色出現。原以為這事就這麼過了,有一天宮崎駿突然跟鈴木敏夫說:「你來一下。」接著給他看了姊姊皋月因為擔心媽媽會死掉而哭的戲。鈴木敏夫說:「原來這時候她會哭啊。」宮崎駿說:「我讓她哭的。鈴木兄,這樣她長大以後就不會變壞了吧?」鈴木敏夫說:「不會。」宮崎駿立刻開心的笑了。什麼樣個性的人會如此認真的討論著動畫裡虛構人物的未來?但也因為他們是如此真心真意的投注其中,宮崎駿才能這麼讓人感動吧!

鈴木敏夫的「仕事道樂」絕對不是一條輕鬆容易的道路,但我很羨慕他能走的如此愉悅,那該是努力過後所擁有的甜美果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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